【转载】旅游高等教育的传承与创新
各位同仁:
大家好!很荣幸受国家旅游局王志发副局长委托参加浙江大学举办的旅游本科教育三十周年庆会。浙江大学,是国内第一所设立旅游本科专业的高等院校,也是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的第一个旅游管理硕士点。正是浙江大学为代表旅游高等教育机构,培养了并至今仍然在影响着8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批当代旅游学人。作为一直专注旅游高等教育发展的学者,在此,请允许我向浙江大学旅游学院以及所有为旅游高等教育事业而奋斗的师长和朋友们致以深深的敬意。
从读大学,硕士到读博士,从助教、讲师、副教授到教授,从系主任、科研处长到校长助理和独立学院院长,我在大学校园已经度过了24年的时光了。事实上,我是两个月以前才完全从大学管理的岗位上离任。由此,我深深地了解一所大学、一个学科和一个专业创建与成长的艰辛,尤其是要做好旅游领域的高等教育,确是更加不易的事情。借此机会,我愿意就中国旅游高等教育与各位同人分享几点心得。
一、中国旅游高等教育应处理好的几个关系
优秀的专业教育和学科建设必然要依托一所优秀的大学,而优秀的大学也肯定是需要优秀的专业和学科做支撑的。怎样才是一所能够办好旅游高等教育的好大学呢?前不久在中山大学讲学,参访了旅游学院的摄影和会展实验室,其中大量展示了本科学生的摄影绘画作品和创意构思,有很多作品用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选题。一眼看去,学生的创作技法上可能还显得生涩,但是他们对人与社会的思考、对文明演化的探索,却让我即刻有了感动和温暖。那时,我想起在纽约时参观古根海姆艺术博物馆,一整面洁白的墙壁上用光影打出的字样:Dust to dust, Earth to earth(尘归尘,土归土),加上时面的照片、绘画和影像装置,让我在这个经济和科学都绝对发达的地方有了一个下午的静思,关于生命,关于文明,关于宗教,关于未来。后来我给继刚院长发短信说,对于中山大学这样一所以理工科为背景的高等学府,能够对学生进行如此多元的人文教育,且学生能够接受并前行,是我没想到的。我说,能够成为一流学科,特别是一流大学的一流学科,必定是以人文为底蕴,以科学为导向,辅以一流的教育家,才能有如此的框架和基础。在任何时候,培养有理想、能担当的人才,都是高等教育的题中之义。我们不能够因为强调旅游教育的应用导向的专业特性,就可以忽略了对青年人的综合素质培养的高等教育之共性。没有坚守主流价值取向的一流教育理念和富有远见的教育家,就绝不可能有一流的旅游高等教育。我个人未完的大学校长之梦,也是以此为核心的。没有大学理念的旅游高等教育,不办也罢。
在中国办旅游高等教育,首先要把握好旅游产业和大学教育之间的关系。《礼记》之《大学》开篇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思想、人文、科学、公平与担当的价值观,及其承载者的教育家和教授群体,才是大学的基础。一所优秀的大学,必须对产业有价值、对行业有价值,然后才能有尊严。只有把大学的感觉做出来,我们才能够在权力、资本、在社会的各阶层各群体中间保持平等的高贵。这里面要防止两个倾向,一是躲进象牙塔,只做纯而又纯的所谓的科学研究,不关心业界时事。我们做的科学是应用科学,不可能脱离产业发展的现实。另一种倾向是一味地强调实践操作,一味地让教学体系贴近甚至跟从业界,甚至对企业做“订单式培养”。如此一来,我们也许在技能或技术层面上解决了学生的技能和就业问题,然而,离开了理念支撑和人文素质,放弃了对产业的引领和文化坚守的责任,也许能够办好职业教育,然而我们还是一所大学吗?须知,职业导向的专业教育与职业教育是有本质之别的啊!
有的大学讲培养学生要贴近业界,了解业界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通览当前的旅游业界精英阶层,真正做的风生水起的那些企业家、经理人往往都不是学旅游出身。我这样说并不是挫败学生的积极性,让大家不要学旅游,而是要我们在座的各位旅游教育界人士做些反思,我们的旅游教育不是不注重专业化,而是太专业化、技能化,传授学生的知识面太窄、层次太浅。一所高等旅游院校培养出的学生,首先要对这一产业发自内心的认同,并愿意以一生的激情与才华去为之服务。还要有较高的综合素质、较深的人文底蕴和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这样才能支撑他们更好地服务于旅游产业、更长久地服务于这个产业。记得有一次我在中瑞酒店管理学院对学生做了一场关于读书与成长的演讲之后,有学生问我:是不是酒店管理专业的学生就是要服务于上流社会,然后也努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呢?我沉思了很久,告诉他,如果你是这么想,那就是我们的教育失败了。什么叫上流,什么叫高贵,不是你穿着名牌的西服,端着红酒,用半中半洋的句子谈论一些时尚的话题,而是那些自觉地把个人的才情和努力与更为宏大的社会发展,与民生疾苦相关联,并坚守着理想的人才是真正的上流与高贵!在当今的社会,理想、责任与坚守,惟其稀缺,方显高等教育之本色。
第二,要处理好国际经验与中国需要之间的关系。中国旅游产业特殊的发展历程是以入境接待为发端的,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大量学习国外的经验,以酒店的运营模式、服务标准等领域为典型。我们不排外,但是不能一味地模仿和照搬学习,包括康奈尔经验、洛桑模式等等,国外大学的教育模式与其本土的产业发展与文化背景息息相关。纵观三十年的发展历程,我看中国的旅游发展问题还需要中国的经验和本土培养的人才来解决。比如国有旅游企业的重组与改革、转型时期对中国旅游产业发展的引导、国民大众旅游需求的满足、新业态的导入与成长等等,都依靠国外大学培养的人才,行吗?我看不行。有人说,我就是做高端的,去年国内旅游19亿人次的市场规模,人均消费才535元,哪那么多的高端业态可以吸纳我们每年数以十万计的毕业生?还是那句话,办教育固然需要国际视野,但是更离不开中国国情。千千万万父老兄弟的需求,数十万家旅游企业,以及游离于旅游与其他产业之间的新业态,是我们生根发芽的土壤。离开了他们,我们的旅游高等教育就将成为离开大地母亲的安泰。中国的旅游高等教育,要有国际视野,更要有本土意识。
第三,要解决好教育与科研、服务产业之间的关系。大学要培养人才,没有科学研究是不行的。特别是一流大学,要培养大家风范和创造性意识,要不断通过科学研究引导旅游教育的发展,这样培养出的人才才能以更为超前的理念引领产业的发展。我个人很反对订单式培养人才,只教会了学生适应某个岗位的技能,而忽略了学生的综合发展。中专或者技校的旅游管理学生,学的东西一毕业就能用,大学的知识似乎很难用得上。所以学生常常会反思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甚而怀疑不如早几年出去工作算了。事实上,大学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让建立起一套理性思维的能力,或者说主动的、持续学习的能力——当然,也不排除会教给你们一些“有用的”工具和方法。如果把订单式人才培养模式广泛地应用于本科以上的高等教育,仅仅为了服务旅游业界,大学就偏离了正确的方向。产业界有不同的商业形态,有不同的实践层次,也就有不同的操作技能,你去满足哪一类,哪一层次?跟着业界,总有一天会被业界抛在后面。套用《潜伏》的台词:有一种跟从叫落后,有一种引领叫同行。
这就需要做好科学研究,用思想和创新去从更高的层面服务业界。当然,大学的科学研究也不能做成“在黑板上画供求曲线的经济学家”和“在头脑中实验的管理学家”,还是要有应用导向的意思,要有服务教学的导向。事实上,你离开产业实践去做科研,也是做不深,做不高的。这里面有个价值取向与层次递进的问题,需要小心地把握。
二、中国旅游高等教育要继承传统,让学术薪火相传
如果说过去三十年旅游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我们取得了一些成就,积淀了一些经验的话,那么也是得益于我们对以上几个关系把握比较到位。今后三十年,中国的旅游高等教育要想与日俱进,首先要继承和传播。
一是要继承中国大学教育的历史传统,把握大学的本质,坚持教育家的理念。每当参观像浙江大学这样全球知名大学的实验楼时,看到那些科学家们的照片,瞻仰他们的事迹,看到他们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孜孜以求,为大学的积淀不断贡献,我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动。觉得这才是我心中的大学,有大师才有大学,有教育家才有大学,才有高等教育。我们必须回到大学的本质上来研究中国旅游高等教育。
二是要继承与中国旅游产业共进退的理念,努力构建中国特色的旅游高等教育体系。1980 年代国内旅游学科创建初期,我们没有教材,只能翻译国外教材,边学边教,科研方面也只能做定性研究,但谁又能否认前人的努力不是我们的铺路石呢?三十年不仅仅是引进和学习的过程,也有大量的提升。国内政府部门公务人员、业界领袖和骨干员工、教育界的精英和科研机构领导等等,大部分还是传统大学培养出来的。我们的高等教育是一边服务旅游产业现实,一边建构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体系。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三十年是有传统的,主流是成就。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标准去要求历史,更不能妄自菲薄。三十年的发展道路对于旅游学科建设又何尝不是长征呢?我们一直在创业,在创造条件办好中国的旅游高等教育。没有人告诉我们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如何培养,单靠几名国际专家学者,或者几所国际旅游名校,不可能推动我们国家旅游学科的发展,大量地人才培养还要靠本土的教育家、靠我们自己的师资队伍。
三要是把教育当成一项毕生的事业,让学术思想和价值体系在代际之间薪火相传。我曾经和昆士兰大学任教的丁培毅博士交换过意见,他说一方面看到中国这一代教育者很辛苦,没日没夜地工作,而他下了班就可以带着家人在黄昏惬意地海边散步,看看落日。另一方面呢,他也很是羡慕国内教授的社会需要感。澳洲的教师被赋予更多的职业色彩,而我们的教师除此以外还有更多的责任。我们也想轻松,但是改革开放才三十一年的功夫,国家和社会的发展需要,以及中国旅游产业的成长还需要数代人的努力和奋斗。国外培养旅游管理专业的大学生一年需要十几万,而我们国内只需要几千元学费。可以说在经济社会发展还不发达的情况下我们仍努力发展旅游教育,主动承担产业重任,这是中国旅游高等教育的独有的现象,也是值得一代一代传递下去并发扬光大的。人总要有点精神的,没有精神,教育办不好。
三、旅游高等教育的创新思路
在中国的大学搞旅游高等教育,需要继承的东西很多,需要创新的东西更多。理想是前行的方向,传统是创新的基础。
要认清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认清形势明确前行的方向,才能够艰难曲折面前坚守理想和承担责任。这个形势是什么?一是中国正在崛起的大背景。我们是发展中的大国,世界的目光正在向中国聚焦。二是旅游作为朝阳产业正在国际范围受到越来越广泛的重视,需要更加充分的国际交流与合作。三是中国正处于旅游业发展的黄金时期,同时也是新旧矛盾不断凸现的时期,更是旅游教育提升的关键时期。一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转型,大国地位的凸显必然推动高等教育格局的变化,旅游领域同样如此。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旅游高等教育的中国时代正在到来。
要坚信旅游高等教育的基点在于本科层次。本科教育需要教育家理性的设计,包括学科建设、专业建设、课程建设、师资队伍的建设,还包括学生工作队伍的建设,总之是一项系统的重构工程。必须经同教育,让我们的学生既有仰望星空的视野,又有脚踏实地的态度和能力。如果不了解产业的实践、没有引领产业的能力,社会就不会接纳我们。可是只有这些,是否也是媚俗,或者随波逐流呢?旅游高等教育的特性决定了我们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要在把握产业发展基本面的基础上,了解和掌握旅游市场新需求和旅游产业新模式,培养未来的产业领袖人才、中基层管理人才和专业技术人员。一定要清楚,容纳旅游教育未来的最大出口是产业界。中国的旅游产业是根植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现实当中的。我们学酒店的都去学里兹卡尔顿的模式,念念不忘“绅士淑女服务于绅士淑女”;搞旅行社的都去学外语,服务国外旅游者;搞景区都是做旅游规划,都去关注遗产旅游这样的学术话题,行不行啊?我看这样的发展道路在当前以满足和服务国民大众为主体的旅游产业实践中根本行不通。我们能因为经济型酒店和社会旅馆档次不高,品牌不响,就不去关注他们吗?当然不行。在以大量中小企业形态为主的中国旅游产业中,创新的灵感往往是来自于他们中间。
教学体系要重构,教学手段要创新。在上述指导思想下,我们的教学方案、课程设计等要有所调整,41号文件提出要把旅游业培育为国民经济的战略性支柱产业和人民群众更加满意的现代服务业,这两大战略目标的实现要依靠产业融合,要依靠科技、教育和人才。钱学森先生曾向温总理提出了著名的“钱学森之问”,他是对全国的高等教育界发问,也是向旅游教育界发问的。我们有雄心壮志培养出旅游业界中的马云和柳传志。如果不重构,不创新,这个目标就根本不可能实现。
身处这样一个转型、变革和发展的伟大时代,中国旅游产业的管理体制、商业模式、国际合作诸多领域都面临创新的挑战,我们要重点研究如何发挥科技、教育、人才在转变旅游发展方式中的作用。其中教育应当是基础,旅游产业的创新一定是以旅游教育创新为先导和支撑的。我期待着经过这一代旅游学人的努力,在与旅游产业共存共进的基础上,中国的旅游高等教育真正成为既有中国人文传统,又有当代科学精神,既能够创造价值,又能够传承文明的大学。我们所培养的人才,既能够担当公共责任,又能实实在在推进产业进步。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也就是中国旅游高等教育真正融入大学的主流,引领国际旅游产业实践,拥有价值和尊严的学术共同体。“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如刀”,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愿意与各位同人一道,为这个理想的早日实现而共同努力。



